醉紅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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醉紅樓
什麽一別兩寬，各自歡喜，還不都是拼了命地幸福給舊人看。
向來沈默寡言的他，如今眸中卻情緒洶湧。清鑒從十四歲就認定他了，那幾歲的年華中沒有別的男人。而少俊也從未想過成親對於二人的意義，向來自在慣了的將門之女，能適應與他的母親、祖母和太祖母一起生活的大家庭嗎？更何況，他的母親從來就看不上這位會拳腳功夫的‘大家閨秀’。他恨自己不夠堅定，早應該開府獨居，為她的笑容無怨無悔，可如今，她卻說想要像那山鷹一樣飛向天空，而他卻有著家族的根，追不上她了。
清鑒認真地回想，曾經立馬橋頭，追求她的人可以從皇城門排到‘鬼見愁’山腳下，只要她說成親，那麽娶親的人都一個個等著真心相待。可唯獨她要成親的這一位，卻遲遲不肯給出許諾。
她從不避諱二人的關系，真正喜歡一個人不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嗎？而他每次被人碰到與她在一起，都避之不及。
她自嘲也好，爭吵也罷，都問過他為何那麽不願與她一同出現在那些場合，她是太醜還是太不知禮，就那麽丟他的人嗎？可至今，她都沒有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。
不少人勸過少俊，讓他好聚好散，可真正到了最後關頭，他才知道，他不願放手。
“清鑒，喝點水吧。”
身後傳來狄錚的聲音，清鑒回頭望去，只見他遞過來一個水壺，沖她咧嘴笑著。
天空中有晶瑩的雪花飄落，冰涼涼地落在清鑒的眼睫上，她沈默，沒有回應。只是想起那年櫻花撲簌簌落在她的眼睫上，他牽起她的手，讓她一味地等待。
原來，貪嗔癡不過一瞬，比曇花還要短暫。
清鑒接過水壺，打開蓋子嘗了一口，那忘卻許久的熟悉的味道，一瞬間全都回來了。不只是水的味道，還有被愛著的味道。
兩個人的心思都沒在騎馬上，不提防前面突然出現一個土坑，兩個人的馬頭碰了一下，跟著身子也搖晃了一下。
這一顛簸，清鑒手中剛要遞回去的水大半潑到了狄錚身上。長袍被濡濕了好大一片，粘膩又難看。
清鑒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看著他，看他無奈好笑又想問的表情，憋不住自己也要笑出來。
為什麽每次她碰到帶蓋子的東西，不出一刻鐘，蓋子總會不翼而飛，無論是脂粉盒還是茶杯蓋。
狄錚皺眉搖搖頭，顯然是對這樣的情形習以為常，只好無可奈何地輕戳她的發心，然後把她唇邊的水滴沫用指腹勾去。
做完這些後，他看了看樓少俊，那人已經別開目光，註視著凱旋而來卻並沒有那麽高興的梅鴻鑒大將軍了。
狄錚最煩這些無用卻又冗長的禮節，好不容易忍完了，領著弟兄們就回山，而梅鴻鑒自然是去覲見陛下覆命。
趁他沒空管，清鑒也跟著回了‘鬼見愁’。晚宴慶功時，狄錚主動對老三等人說：“欸，明天下山耍耍？”
清鑒看了看老三微微酡紅的面色，問狄錚道：“下山幹什麽去？”
狄錚滿不在乎道：“去醉紅樓咯。”
清鑒追問：“去醉紅樓幹什麽？”
狄錚將下擺一撩，翹起一條腿，道：“還能幹什麽去，溫存去了唄。”
“你！”清鑒反倒笑了，“好哇，想必大當家的被伺候舒服了，上得山來，誰都不放在眼裏。”
明明在軍營裏一副人模狗樣，一回來就又成了這副痞相。清鑒是真的很想把他扔出去，要不是打不過他……
雖說她相信狄錚不會貪戀美色，可難保不會被老三等人帶壞了。第二日，她還是不放心地跟下山去。狄錚還真的在醉紅樓前徘徊，他四處張望，似乎在等什麽人，目光突然一觸，看到了躲在柱子後面的清鑒。
清鑒心裏跳快一拍，隨即轉入了旁邊的花閣中。
門口的小二大聲歡迎道：“公子請、不是公子、請進——”
他正準備說“公子請進”，一看這人淡紫上襦，腰系紅絲，未掛玉佩，而是一個小小的葫蘆。耳垂下兩根玉蜻蜓墜環，分明是一名女子，但這打扮，卻又與尋常女子不同。
他楞了一下，清鑒已經邁步進去。
旁邊小二湊過來道：“這位姑娘，怎的有些眼熟啊？”
二人正想著在哪兒見過，緊接著又進來一位客官——
“公子請、啊，那個，這不，請進——”
老板娘直接頭頂一個爆栗：“連句話都說不清楚？”
那小二道：“老板娘啊，這位好像是少卿大人。”
“少卿大人？那位秉性高潔、自持甚重的少卿大人？怎麽會來這種地方？”
另一人道：“是的，他沒看錯，真的是樓大人，而且，怎麽帶著醉紅樓的頭牌來了啊？”
“啊，我想起來了，方才那位姑娘，不是從前與少卿大人有過婚約的將軍府二小姐嗎？聽說最近跟‘鬼見愁’的大當家的不清不楚的……”
“哇塞，這些官老爺們的生活咱們這些小人物真是看不懂啊，這就各玩各的了？厲害厲害！”小二咂摸著嘴，摸了摸下巴。
清鑒許久不來這種地方，倒是有些陌生。但很快，在眾多小倌的包圍中，她又找回了那種‘我為主場’的感覺。
她正咂摸著，隔簾相望，突然簾風微動，少俊踏了進來。
清鑒有一瞬驚詫，但很快恢覆平靜。少俊進來先往四周看了看，除了清鑒並無他人。
少俊皺起眉頭道：“你一個人？”
清鑒掀了掀眼皮，語氣有幾分理所當然：“便是有別人，少卿大人管得著嗎？”
這句話捅到了他心裏，的確，如今他有什麽資格管她，便是從前，他似乎也不會管她。
清鑒心裏明白，那是因為從前的他根本不在乎，既然不在乎，自然不理會。
可少俊仍未放棄：“你不該來這種地方。”
清鑒眼中滿是漠然，擺擺手：“我哥都不管。”
片刻，清鑒突然起身，食指與中指並攏勾起他的下巴，打量他半晌，拍拍他的胸膛道：“哎呀呀，都說少卿大人一表人才，是多少少女的春閨夢裏人。瞧瞧，這盤兒亮，條兒順，你要是下海啊，絕對是這醉紅樓價錢最高的公子。”
少俊不自在地將手推在她的肩上，二人微微分開一點距離，低垂著眉目，道：“你對每個男人都這樣不檢點嗎？”
清鑒站在臺階上，比少俊高出些許，居高臨下地望著他：“我來這裏就是找樂子的，何謂檢點不檢點？”
清鑒覺得扶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更加緊了：“來這裏找樂子？哼，誰占誰的便宜還不一定呢。”少俊不禁想起，她和那些將士們也是這般勾肩搭背，甚至有些也捶她一拳，就捶在她胸口上方。
清鑒站直，目光越過他頭頂的青玉冠，面色冷了下來，諷刺道：“只許州官放火，不許百姓點燈。大當家的以身作則得好啊。”
少俊轉過身去，也看到狄錚走近，他的目光卻一直盯在方才清鑒挑起少俊下巴的那兩根手指上。
狄錚開口道：“勞少卿大人費心了，我這便帶她回去。”
狄錚上前越過少俊直接抓起清鑒的手，拉著她便走。那些小倌見到這等場靜，大氣也不敢出。清鑒撇撇嘴，沖少俊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，無奈地聳了聳肩。就在清鑒與少俊擦肩而過的時候，少俊突然出手握住了她另一只手的手腕：“清鑒……”
狄錚頓了一下，卻沒回頭。少俊抓住了清鑒雲錦袖口的絨邊，像是在問她，又像是在自問：“我們，是為什麽走到了今天這一步？”
清鑒看了看這兩個男人，空氣中彌漫著沈默的尷尬。片刻之後，清鑒對少俊道：“對不起，他先說帶我走的。”
清鑒欲把手掙脫，少俊卻仍不放手。狄錚這才轉過身來，一步步走回來，每一步都仿佛在宣示著他的領地。
五步之後，他們二人之間只隔著一個清鑒。少俊收回目光，落在清鑒腕間的玉鐲上，用力地閉了一下眼，然後放開了她。
清鑒覷著狄錚臉上隱隱欲現的怒氣彌散而去，突然回頭沖少俊眨眼一笑：“下次見哦。”
前面牽著她的那人發了狠，將她用力一拽，清鑒趔趄一下，隨即被拉過墻角，不見身影。
狄錚道：“你就故意氣我吧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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什麽一別兩寬，各自歡喜，還不都是拼了命地幸福給舊人看。
向來沈默寡言的他，如今眸中卻情緒洶湧。清鑒從十四歲就認定他了，那幾歲的年華中沒有別的男人。而少俊也從未想過成親對於二人的意義，向來自在慣了的將門之女，能適應與他的母親、祖母和太祖母一起生活的大家庭嗎？更何況，他的母親從來就看不上這位會拳腳功夫的‘大家閨秀’。他恨自己不夠堅定，早應該開府獨居，為她的笑容無怨無悔，可如今，她卻說想要像那山鷹一樣飛向天空，而他卻有著家族的根，追不上她了。
清鑒認真地回想，曾經立馬橋頭，追求她的人可以從皇城門排到‘鬼見愁’山腳下，只要她說成親，那麽娶親的人都一個個等著真心相待。可唯獨她要成親的這一位，卻遲遲不肯給出許諾。
她從不避諱二人的關系，真正喜歡一個人不是恨不得昭告天下的嗎？而他每次被人碰到與她在一起，都避之不及。
她自嘲也好，爭吵也罷，都問過他為何那麽不願與她一同出現在那些場合，她是太醜還是太不知禮，就那麽丟他的人嗎？可至今，她都沒有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。
不少人勸過少俊，讓他好聚好散，可真正到了最後關頭，他才知道，他不願放手。
“清鑒，喝點水吧。”
身後傳來狄錚的聲音，清鑒回頭望去，只見他遞過來一個水壺，沖她咧嘴笑著。
天空中有晶瑩的雪花飄落，冰涼涼地落在清鑒的眼睫上，她沈默，沒有回應。只是想起那年櫻花撲簌簌落在她的眼睫上，他牽起她的手，讓她一味地等待。
原來，貪嗔癡不過一瞬，比曇花還要短暫。
清鑒接過水壺，打開蓋子嘗了一口，那忘卻許久的熟悉的味道，一瞬間全都回來了。不只是水的味道，還有被愛著的味道。
兩個人的心思都沒在騎馬上，不提防前面突然出現一個土坑，兩個人的馬頭碰了一下，跟著身子也搖晃了一下。
這一顛簸，清鑒手中剛要遞回去的水大半潑到了狄錚身上。長袍被濡濕了好大一片，粘膩又難看。
清鑒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看著他，看他無奈好笑又想問的表情，憋不住自己也要笑出來。
為什麽每次她碰到帶蓋子的東西，不出一刻鐘，蓋子總會不翼而飛，無論是脂粉盒還是茶杯蓋。
狄錚皺眉搖搖頭，顯然是對這樣的情形習以為常，只好無可奈何地輕戳她的發心，然後把她唇邊的水滴沫用指腹勾去。
做完這些後，他看了看樓少俊，那人已經別開目光，註視著凱旋而來卻並沒有那麽高興的梅鴻鑒大將軍了。
狄錚最煩這些無用卻又冗長的禮節，好不容易忍完了，領著弟兄們就回山，而梅鴻鑒自然是去覲見陛下覆命。
趁他沒空管，清鑒也跟著回了‘鬼見愁’。晚宴慶功時，狄錚主動對老三等人說：“欸，明天下山耍耍？”
清鑒看了看老三微微酡紅的面色，問狄錚道：“下山幹什麽去？”
狄錚滿不在乎道：“去醉紅樓咯。”
清鑒追問：“去醉紅樓幹什麽？”
狄錚將下擺一撩，翹起一條腿，道：“還能幹什麽去，溫存去了唄。”
“你！”清鑒反倒笑了，“好哇，想必大當家的被伺候舒服了，上得山來，誰都不放在眼裏。”
明明在軍營裏一副人模狗樣，一回來就又成了這副痞相。清鑒是真的很想把他扔出去，要不是打不過他……
雖說她相信狄錚不會貪戀美色，可難保不會被老三等人帶壞了。第二日，她還是不放心地跟下山去。狄錚還真的在醉紅樓前徘徊，他四處張望，似乎在等什麽人，目光突然一觸，看到了躲在柱子後面的清鑒。
清鑒心裏跳快一拍，隨即轉入了旁邊的花閣中。
門口的小二大聲歡迎道：“公子請、不是公子、請進——”
他正準備說“公子請進”，一看這人淡紫上襦，腰系紅絲，未掛玉佩，而是一個小小的葫蘆。耳垂下兩根玉蜻蜓墜環，分明是一名女子，但這打扮，卻又與尋常女子不同。
他楞了一下，清鑒已經邁步進去。
旁邊小二湊過來道：“這位姑娘，怎的有些眼熟啊？”
二人正想著在哪兒見過，緊接著又進來一位客官——
“公子請、啊，那個，這不，請進——”
老板娘直接頭頂一個爆栗：“連句話都說不清楚？”
那小二道：“老板娘啊，這位好像是少卿大人。”
“少卿大人？那位秉性高潔、自持甚重的少卿大人？怎麽會來這種地方？”
另一人道：“是的，他沒看錯，真的是樓大人，而且，怎麽帶著醉紅樓的頭牌來了啊？”
“啊，我想起來了，方才那位姑娘，不是從前與少卿大人有過婚約的將軍府二小姐嗎？聽說最近跟‘鬼見愁’的大當家的不清不楚的……”
“哇塞，這些官老爺們的生活咱們這些小人物真是看不懂啊，這就各玩各的了？厲害厲害！”小二咂摸著嘴，摸了摸下巴。
清鑒許久不來這種地方，倒是有些陌生。但很快，在眾多小倌的包圍中，她又找回了那種‘我為主場’的感覺。
她正咂摸著，隔簾相望，突然簾風微動，少俊踏了進來。
清鑒有一瞬驚詫，但很快恢覆平靜。少俊進來先往四周看了看，除了清鑒並無他人。
少俊皺起眉頭道：“你一個人？”
清鑒掀了掀眼皮，語氣有幾分理所當然：“便是有別人，少卿大人管得著嗎？”
這句話捅到了他心裏，的確，如今他有什麽資格管她，便是從前，他似乎也不會管她。
清鑒心裏明白，那是因為從前的他根本不在乎，既然不在乎，自然不理會。
可少俊仍未放棄：“你不該來這種地方。”
清鑒眼中滿是漠然，擺擺手：“我哥都不管。”
片刻，清鑒突然起身，食指與中指並攏勾起他的下巴，打量他半晌，拍拍他的胸膛道：“哎呀呀，都說少卿大人一表人才，是多少少女的春閨夢裏人。瞧瞧，這盤兒亮，條兒順，你要是下海啊，絕對是這醉紅樓價錢最高的公子。”
少俊不自在地將手推在她的肩上，二人微微分開一點距離，低垂著眉目，道：“你對每個男人都這樣不檢點嗎？”
清鑒站在臺階上，比少俊高出些許，居高臨下地望著他：“我來這裏就是找樂子的，何謂檢點不檢點？”
清鑒覺得扶在她肩上的那只手更加緊了：“來這裏找樂子？哼，誰占誰的便宜還不一定呢。”少俊不禁想起，她和那些將士們也是這般勾肩搭背，甚至有些也捶她一拳，就捶在她胸口上方。
清鑒站直，目光越過他頭頂的青玉冠，面色冷了下來，諷刺道：“只許州官放火，不許百姓點燈。大當家的以身作則得好啊。”
少俊轉過身去，也看到狄錚走近，他的目光卻一直盯在方才清鑒挑起少俊下巴的那兩根手指上。
狄錚開口道：“勞少卿大人費心了，我這便帶她回去。”
狄錚上前越過少俊直接抓起清鑒的手，拉著她便走。那些小倌見到這等場靜，大氣也不敢出。清鑒撇撇嘴，沖少俊露出一個不屑的表情，無奈地聳了聳肩。就在清鑒與少俊擦肩而過的時候，少俊突然出手握住了她另一只手的手腕：“清鑒……”
狄錚頓了一下，卻沒回頭。少俊抓住了清鑒雲錦袖口的絨邊，像是在問她，又像是在自問：“我們，是為什麽走到了今天這一步？”
清鑒看了看這兩個男人，空氣中彌漫著沈默的尷尬。片刻之後，清鑒對少俊道：“對不起，他先說帶我走的。”
清鑒欲把手掙脫，少俊卻仍不放手。狄錚這才轉過身來，一步步走回來，每一步都仿佛在宣示著他的領地。
五步之後，他們二人之間只隔著一個清鑒。少俊收回目光，落在清鑒腕間的玉鐲上，用力地閉了一下眼，然後放開了她。
清鑒覷著狄錚臉上隱隱欲現的怒氣彌散而去，突然回頭沖少俊眨眼一笑：“下次見哦。”
前面牽著她的那人發了狠，將她用力一拽，清鑒趔趄一下，隨即被拉過墻角，不見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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